杨青：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这里是“心与智”茶会，我是今天的主持人，来自南开大学哲学院的杨青。

今天，借反思与批判主系列的东风，我们邀请到了国内心灵哲学和人工智能哲学的研究专家，博古睿学者，来自山西大学哲学学院的梅剑华教授。毫无疑问，梅老师属于当前国内人工智能哲学研究领域的第一梯队，可以说，提到人工智能哲学研究，就不可避免地要提到梅老师的重要研究成果。梅老师在南开哲学“反思与批判”主系列的讲座主题是“泛心论与人工智能”。

而我们茶会的名字叫“心与智”，这个名字也暗暗透露出我们今天的主题：走近一位专研心灵和智能的哲学学者的内心和智识，管窥这位在人工智能时代带领我们的学者的哲学人生和自我理解。

为了使我们的速访更有效地进行，我们今天准备了几个小问题。

杨青：您最初和人工智能是如何结缘的？该领域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吸引您投身于此？

梅剑华：谢谢主持人。首先我要说，我并不是人工智能哲学研究领域特别重要的人物，只是个学习者。在这个领域国内有非常优秀的学者。据我所知，国内有像刘晓力老师、朱菁老师、徐英瑾老师等一大批人工智能哲学研究者；此外，还有很多年轻人，他们做得也非常好。我只是在这个领域有一些学习，有一些心得，写了一点文章。

实际上，我最早接触这个话题要回到20多年前，我刚来北京的时候。那时，我在北大旁听程炼老师的心灵哲学课。他那门课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心灵与身体、心灵与机器、心灵与世界。我就在那个课上第一次接触到图灵这个名字和他发表于1950年的那篇人工智能领域最经典的文章《计算机器与智能》（Computing Machinery and Intelligence）。我那个时候就对人工智能有了一些了解。但真正完全对这个话题有一种研究兴趣，要到2016年左右，那个时候国内也迎来了人工智能热潮。我在美国访学的时候接触到当时的图灵奖得主朱迪亚·珀尔（Judea Pearl），他是研究因果推断的，通过他我了解到当时人工智能的前沿研究。我主要是通过人工智能中的因果推断问题进入这一研究领域的。

杨青：在成为一名哲学学者的过程中，对您影响最深的一部文艺作品是什么？比如书籍、论文、电影、游戏、音乐、戏剧等等。

梅剑华：看了很多书之后，我发现沈从文的自传挺有意思的。他讲述了一个乡下人在湘西凤凰生活多年，最后来北京闯荡的经历。在离开之前，他有很多困惑。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地方呢？其中有一个很值得思考的地方。还在长沙的时候，他的一个好伙伴，因为游泳淹死了。他当时想了好几天，最后决定来到北京。对我们来说，在生命中有一些事情的出现，使得你觉得你可能要走一条自己的路，那么这个事情就是一个契机。

杨青：第三个问题与梅老师的爱好相关。在保持哲学研究、项目申请、日常教学等等比较繁琐的工作的同时，梅老师有没有什么坚持了多年的兴趣爱好作为生活消遣？您最初是怎么爱上这一活动的？

梅剑华：我刚来北京的时候，练习武术，练了很多年。这跟从小喜欢武术有关系。我身边也有一帮爱看武侠小说的朋友，所以我们就会一起练武功，练翻子拳。但是这两年有点耽搁了，没有练，也想重新练起来。另外，因为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所以喜欢爬山，只要有时间一定去郊外爬山。

杨青：那您觉得您的爱好和自己作为一个哲学学者的生活在什么意义上是冲突的？在什么意义上是和解的？

梅剑华：我觉得并不矛盾，而是互相补充，因为在进行哲学思考的时候，如果你经常待在屋里，可能会发闷。但当你去爬山的时候，你站在高山上，突然，你的心情会舒畅，你的思路也会打开。自然环境带给你的很多东西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有一位老师，朱锐老师，他去年去世了。他就特别喜欢爬山，而且特别喜欢在爬山时思考。我有时候也想，我们可能不仅在书斋里面思考，可能走路的时候、在山里徒步的时候，也会想一些问题。那个时候你的思绪可能更开阔、更奔放、更自由。

杨青：在我们这次的讲座预告发出之后，在评论区和转载讲座信息的同学们的朋友圈，看到很多梅老师的学生和师兄师弟，他们在评论时都亲切地称呼梅老师为“梅Sir”，并嘱托我们好好听讲。我们知道，梅老师在生活和工作中是一位非常受同学们热爱和敬佩的老师。同时，我们也很好奇，想要调转一下视角，让您讲一讲：您希望自己在学生心目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

梅剑华：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跟同学们交流很多，我们之间有时候是师生关系，但更多是朋友关系。有时我可以从他们那学到不同的东西。我们的关系比较自由。我也希望和同学们的友谊能够长长久久。生活中有很多缘分，我们经常会发现同学们有一些小秘密，比如有的人写诗，有的人写小说，突然你的视野就被打开。所以我觉得彼此之间的深入交流，可能会互相促进。比如我常常会把我的文档发给我的做人工智能研究的学生，他会给我挑错。我们的交流也是一个教学相长的过程。他们可能觉得叫我老师太过于尊敬，叫其他的也不是很合适，所以叫我“梅Sir”。我感觉他们还是比较信任我的，比较喜欢我，我也非常开心。

杨青：我们的第五个问题涉及到一个在科幻史上非常著名的道具，它出自一部非常著名的英国科幻剧——《神秘博士》（Doctor Who），剧中有一台名叫“塔迪斯”（TARDIS）的时间机器。如果您可以使用这台机器，选择回到任何时间点和任何一位哲学家共同生活一天，并在24小时之后返回到现在，那么您会选择谁呢？这一天您会和他一起做些什么事情呢？

梅剑华：我想回到20世纪上半叶，跟图灵度过一天。图灵不仅是科学家，也是大哲学家。他为什么会天才地想到人工智能的一些东西？他是如何想到这些问题的？我特别想跟他聊聊。另外，他曾经参加过维特根斯坦的课，我也想问问他，怎么看待维特根斯坦。

杨青：确实，图灵不管是在我们日常的认识当中，还是在各样的文艺作品以及专业书籍当中，都表现为一个颇具天才的人，同时也非常神秘。

杨青：最后一个问题是与梅老师的专业非常相关的。如果现在有一个人工智能可以吸收消化您的全部著作以及您阅读过的全部书籍、电影和其他文艺作品，除了您的个人隐私之外，您大脑中的一切知识性的内容都被它所消化理解，也就是说，它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一个“小号”的梅剑华老师。如果您只能问它一个问题的话，这个问题是什么？

梅剑华：这个设想我曾经想过，也就是创造一个数字人。我以前就觉得应该给每一个人都定制一个数字人，像你说的那样，把所有的知识输入进去，人们可以和自己的数字人进行对话。当我在思考一个问题的时候，我可能有个想法，然后我会问他，看他的想法是什么？如果我的想法跟他重合的话，那说明我的想法没有什么创新性，因为我还是昨天的我。回到你的问题，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我特别想问他，我未来该何去何从？这里解释一下，有时候一个人并不能完全认识他自己。我们到了这个年纪，看似未来的展开已经很确定了，但其实也有很多自己未知的地方。我觉得，或许他有更好的知识，能够帮我做一个参考性的判断，告诉我，未来应该往哪走，该选择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人在根本意义上是要认识你自己的。有这样一个参照系，让它来认识另外一个意义上的自己，其实蛮有意思的。

杨青：是的，我们构思这个问题，最开始也是像您所讲的那样，想要为我们的人生问题提供一个小小的参考答案，或者说某一版本的答案。您讲到的人工智能数字人，在一些社交媒体上已经有比较初步的探索应用。假如我们拥有一个更丰富、更真切的数字人，可以为我们的人生问题提供参考答案，或许能够带给我们一些不同于当下生活状态的新选择。它和我们相伴而生，既是我们的朋友，也可以是一位良师。

今天聊到的几个问题，虽然看起来简单、活泼，但梅老师的解答却是非常深刻的，从生命观、人生观一直谈到整个哲学观。非常感谢梅老师，虽然时间很短，但今天的小小茶会的确在反思与批判的严肃内容之外带给我们一些不俗的见识，让我们得以一窥梅教授的哲学观、人生观和生命观。

我们本次“心与智”茶会就进行到这里，欢迎各位学人朋友继续关注反思与批判系列。

这里是南开大学哲学院，夜已深，我们下次茶会，再见！